奔馳的姿態
【注意】
燭台切光忠x大俱利伽羅♀ 文系學長(今天不太帥氣)x田徑社體育系學妹 當他們還不熟識的時候,單方面交會的關係。 是從何時開始留心的? 停下腳步,視線自走廊前方移至側面,燭台切光忠走向窗邊,手臂靠著窗檻,朝外探出腰部以上的身體,還未沉落山間的太陽刺痛著視線,似乎連覆蓋右側臉頰的瀏海也泛起了搔癢的觸感,撥動滑落鼻尖的髮絲,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窗外,穿過層層樹影,降落在寬闊平坦的操場上。 走廊壁面的時鐘滴答作響,時針緩緩靠攏整點位置,又是一回六十分鐘的循環,距離放學時間莫約過了兩個小時,課後的社團活動也逐漸接近尾聲,燭台切光忠看著推動巨大器材消失在操場盡頭的人群,將搜尋的目光放得更加遙遠。 整齊圍繞草地的磚紅跑道上,僅剩下幾個伸展肢體的零星身影。 「啊、找到了……」伴隨尋獲的答案縮放眼瞳,燭台切光忠低喃的語尾高揚了幾分。 那個孩子,今天也在練習啊。 他所關注的人影一如往常,集體練習結束後,與操場上的其他人群保持了一定距離,包裹著勻稱體型的小麥色肌膚,在夕陽照射下閃爍著橙黃的光暈──就像她的眼睛一樣,在某次偶然抬頭的瞬間,隱藏在棕黑髮尾下的金色,純粹沒有雜質,像是琉璃清脆、也像是濃稠的蜂蜜。 映照虹膜揮散而出的光彩,宛若刀鋒凜冽。 低垂眼角掩去了自瞳孔流洩的銳氣氣息,她一邊走向佈滿樹蔭的休息區,一邊鬆開束起的馬尾,長椅角落擺放著那個孩子的慣用物品,毛巾、水瓶,以及協助舒緩肌肉的藥膏──她會拿先起毛巾攬住後頸與頭髮,在吐息平緩後才開始補充水分,要是練習的強度增加,還會看見她尋求旁人協助伸展四肢的難得景象。 然後,又是一日的結束。 「咦?」 疑惑的嘆息不自覺地從口中吐出。 「不會吧──」燭台切光忠忍不住將身子更往外側探去,微微瞪大的瞳眸帶著滿溢而出的訝異,「……長谷部?」 複誦著熟悉不已的名字,燭台切光忠眨了眨眼,百般確認自己沒有認錯那道突然出現的身影──那是與他分屬同一個班級的壓切長谷部,從長椅上將毛巾遞給對方,壓切長谷部平日嚴肅拘謹的表情稍稍緩和,似乎還帶著隱約的笑意。 隸屬於學生會的有能者,放學後總是將自己投身在學生事務與辦公室的那個人,居然會出現在幾乎沒有任何關聯的戶外操場上。 陌生與熟捻的兩道人影相互交集,讓燭台切光忠有種恍若置身夢境的虛幻感。 「原來長谷部認識她啊……」 那孩子的腳步遲疑了一下,沒有接過壓切長谷部手中的毛巾,微微偏首的姿勢似乎正在思考後續選擇,她撇頭看向空無一人的操場,最後朝壓切長谷部無聲搖頭,表示拒絕。 壓切長谷部鬆緩的眉頭再次簇起,恢復成佔據燭台切光忠大半記憶的標準表情,他似乎不太贊成對方的決定,背脊挺直、雙手交叉環抱胸前──糟糕,又擺出這個姿勢了,燭台切光忠在心底暗自替那孩子抹了一把冷汗,偶爾經過學生會辦公室時,壓切長谷部的嚴厲訓斥會從沒有完全關緊的門縫傳出,令人無法招架反駁的犀利話語,總會搭配這套動作傾洩而出。 但那孩子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,她沉默地整理散落頸邊的髮絲,重新束緊馬尾,再次給予壓切長谷部同樣的答案。 壓切長谷部闔上了嘴,看來沒有退讓的打算。 蜜金眼瞳左右流動,越過了正面相對的壓切長谷部,撇向長椅、長椅另一端正在休息的田徑社成員、灌木叢、連接段差的樓梯、校舍花圃、最後迅速帶過校舍建築上的一整排窗戶。 燭台切光忠下意識地退後一步,將自己隱藏在走廊陰影中。 她還是搖了搖頭,轉頭面對操場,用手指對壓切長谷部比出一個數字。 「……隨便妳吧。」 看著壓切長谷部微微垮下肩膀的背影,燭台切光忠似乎聽見了這麼一句充滿嘆息的答案。 飽含無奈,還有習以為常的妥協。 頷首應答,看著壓切長谷部退回樹林陰影,她走向操場,在起跑線的位置蹲下身軀、雙手撐地,專注的眼神凝望前方,擺出預備起跑的姿勢──或許是錯覺吧,燭台切光忠稍微撥開覆蓋臉頰的瀏海,他似乎能看見纏繞在那孩子周身的氣流,一股醞釀許久、蓄勢待發的力量。 邁步剎那,劃開空氣擺動的臂膀,捲起一股強勁的風壓。 撫過刺痛的臉頰,落葉打在他的肩膀與腳尖前,乾燥的葉面銳利如刀片,一個不注意便會被劃出細小血痕,摩擦著殘留在指腹上的血跡,沒有餘力轉移注意,燭台切光忠瞇起眼睛,有些吃力地追隨那道奔跑的身影。 那陣捲起的氣流,彷彿出自於她的腳下。 天空被灰藍與橙紅占據各半,太陽在最後西沉前大放的光芒,毫無保留地照射在擺動的肢體間,幾乎與景色相融的暗紅運動服、隨風飄揚的衣擺,她的皮膚像是被鍍上薄金,自髮間灑落的汗水,折射出夕陽濃烈的光彩。 一步接著一步,踩踏在跑道上的雙腳,交錯之間擦起自操場內側吹來的草屑與碎土,一眼望去紮實有力的腳步,但燭台切光忠卻看見了截然相反的存在,伴隨歇息在那孩子蓬鬆髮間的空氣,靈巧的姿態,蜻蜓點水般地掠過堅硬的地面。 黑豹、羚羊、亦或是追捕獵物的獅群,各種代表敏捷的形象自腦海竄過,但卻沒有一種詞語能夠駐留在燭台切光忠的心底──不僅只是在地上奔跑而已,她邁步的動作、輕盈卻充滿力量的背影,留下那對足跡的場所,應該是要更加寬廣、更加遼闊的…… 天空。 「飛起來了……」 對了,那個孩子,就像是衝破雲際的黑龍。 燭台切光忠的雙手握緊了窗檻邊緣。 與盤旋在手臂上的龍紋合為一體,髮尾緋紅似作火焰纏繞著她的雙足,在數道淺顯的漣漪後,飛往人們憧憬的天際盡頭。 「……還真是帥氣啊。」用著只有自己能聽清的音量輕聲低語,不知不覺間,他已朝外頭傾出了大半身體,要是沒有好好抓攀緊窗台,大抵會因為失衡而摔出窗外吧。 「哇!」 「哇啊──!」 突如其來的呼聲自背後竄起,伴隨只為意外推進的衝擊,不大不小的力道,恰巧打破了堪堪維持的平衡,手指滑過窗檻,失去重心的燭台切光忠狼狽地往前方摔去。 在身體還未做出反應前,他便被另一股力道及時拉回安全地帶,突地逼近眼前又瞬間遠去的枝葉樹蔭,在燭台切光忠錯愕的思緒中攪成一片名為驚訝的短暫空白。 慌亂之間,似乎有道亮光從他眼前一閃而逝。 「呼──好險、好險。」扯緊的後領制服被鬆開,將他拉回走廊的對方退後幾步,語帶笑意地提問,「怎麼樣?有被我嚇到嗎?」 燭台切光忠輕吐口氣,下意識地按住泛起雞皮疙瘩的後頸。 「這樣很危險啊,鶴丸。」 「抱歉、抱歉,我也沒想到你會一點防備都沒有啊。」 面對雙手合掌擺出道歉姿勢的友人,再多的怒意也只能轉為無奈,更何況他早已習慣眼前人層出不窮的驚喜手段──燭台切光忠無力地垮下肩膀,放棄了繼續深究的打算。 「唉……」 「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帥氣啊,光忠。」合併的十指逐一分開,鶴丸國永抬起方才為了道歉而低垂的臉,「不過話說回來……」 不顧反對將全身重心壓往燭台切光忠身上,撐住對方的肩膀拉高視野,鶴丸國永伸長脖子,朝窗外四處張望,「操場上有什麼東西嗎?瞧你看得這麼入迷。」 「哇啊!鶴丸,別再壓上來了,這次真的會掉下去──」 鶴丸國永不退反近,逐漸增加的重量,夾雜著他毫無體諒意味的輕拍。 「不想一起掉下去的話,就好好撐住吧。」 掙扎著想要脫離身後重量,無奈卻被鶴丸國永準確壓制住全身的施力點,無法用蠻力正面相碰的精巧手法,讓燭台切光忠只能小心翼翼地維持平衡,等待滿足好奇心的對方自行撤離。 好不容易拉開與窗台相貼的距離,他抬起頭來,望向轉變成淡紫色彩的天際,完全日落的校園一角,呈現即將入夜的安穩寧靜──看來在與鶴丸國永角力的同時,操場上那些零星的人影,也已盡數散去了。 「跟長谷部一起回去了嗎……」 「嗯?什麼?」 「沒、沒什麼。」眼角撇見鶴丸國永嘴邊不懷好意的弧度,燭台切光忠乾笑幾聲,開口催促,「天已經黑了,我們也快點回去吧。」 「說得也是,抱歉、讓你久等了。」 「沒什麼,社團的練習還好嗎?」 「還算可以吧?真是的,那些後輩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地摧殘我這把老骨頭啊……」 「哈哈、畢竟離全國大賽的日子也不遠了。回去之後,記得要好好伸展肌肉啊。」 「只因為這種程度的運動就肌肉酸痛的話,未免退步太多啦……喔!好香的味道,光忠,今天又在料理社那裡做了什麼好吃的嗎?」 「果然瞞不過鶴丸的鼻子,今天的料理是……」 從書包裡拿出盛裝在保鮮盒裡的手工點心,燭台切光忠看著鶴丸國永大啖餅乾的模樣,腦海中飄盪的意識,不知不覺回到那片空無一人的操場,她奔馳時的殘影似乎還駐留在跑道上,為了躍身飛起而踏出的步伐,那股堅定的力道,在經過的路途留下了深刻的足跡。 整齊的跑道上,平坦得沒有一絲凹痕。 幾乎要飛起來的身影,就像虛幻的夢一樣,充滿著脫離現實的美麗。 那個孩子…… 那個總是獨來獨往的她,今天也是一個人離開了嗎? 「燭台切,有人找你。」 「找我?是誰……」聞言抬頭,仰望籠罩閱讀視野的陰影來源,燭台切光忠還未吐出的後續話語,漸進趨緩地消失在瀏海下一對凌厲的眼瞳底部。 他所熟悉的紫藤色,此刻正被極度的無奈所覆蓋,伴隨等待而升揚的不悅,似乎還帶著隱隱約約的防備。 燭台切光忠想起了落日下磚紅的跑道。 「她在等你,快點過去。」 「什麼?她?她是……」 收攏敲打桌面的手指,壓切長谷部輕哼一聲,索性將陷入混亂的對方從座位上拉起。 「等等、別走這麼急,長谷部——」 無法跟上壓切長谷部敏捷的步伐,幾乎是被拖行前進的燭台切光忠,在無數次碰撞桌椅與慌忙道歉後,扯動著隱隱作痛的小腿,從倚靠窗邊的最後排位置來到了教室前門。 「我把人叫來了。」 耳邊傳來的話語,是他與壓切長谷部認識以來從未聽過的溫柔嗓音──那個午後,離開學生會辦公室,無法拒絕對方要求的壓切長谷部,和緩的表情下,應該也是這樣的語調吧。 尚未回神,背部冷不防地挨了一下重擊,踉蹌地往前幾步,在錯身而過的餘光中,燭台切光忠似乎看見壓切長谷部撇過的視線──與方才的溫柔毫無相似,銳利如刀刃,比往常更具有壓迫感的眼神。 燭台切光忠跳動中的心臟,因為吸氣而暫停了一個拍子。 「燭台切?」陌生的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,順著音源投視目光,坐落在自己肩膀附近的高度,是屬於女孩子的聲線,起伏平靜,比一般同齡學生還要低沉的音調。 雙眼微瞠,過長的瀏海,掩蓋住燭台切光忠無法抑止的訝異。 即使沒有沐浴於夕陽下仍舊健康紅潤的皮膚,褐色身軀被女式制服包覆,她在短袖襯衫外頭多加了一層針織外套,蓋住了手臂盤旋的漆黑龍紋,寬大的尺寸,讓過長袖口覆蓋住了半截指掌──平時只從遠處注視的身影,看上去比燭台切光忠記憶中的存在還要更加嬌小。 是那個孩子。 不同學年、不同班級,就連所屬社團也毫無關係的對方,僅僅因為某次放學後心血來潮地往外一撇,不經意的交錯,展開了只屬於燭台切光忠單方面維持的聯繫。 為什麼?她會站在自己的眼前? 「妳是……」 打轉在齒縫間的問句,還未出口,便被映入眼簾的熟悉物品打斷。 「這是你的東西?」 「……啊!」 纖長手指勾著鬆脫的銀色扣環,帶有細小擦痕的鏈條,尾端連接著長方形的精簡吊飾,因為長時間使用而渲染成蜜色焦糖的皮革,在角落用英文草書繡上了他的名字縮寫。 與鶴丸國永分離後,當燭台切光忠駐足家門,看著從書包拿出的空蕩鑰匙時,才讓他驚覺稍早在混亂中看見的光亮,既非幻影、也不是錯覺,而是從背包縫隙脫落的吊飾反光。 「這的確是我的東西,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它了。」接過遞來的吊飾,垂落掌心的冰涼溫度,讓燭台切光忠心底湧起了失而復得的喜悅,伴隨情緒流動而上揚的嘴角,道出了簡潔卻包含無比感謝的回覆,「謝謝妳。」 「……下次別再弄掉了。」 「我會小心的,真的很謝謝妳。」燭台切光忠將吊飾收進腰側口袋,「之後要是有空的話,可以讓我請一頓客嗎?對了、妳的名字是……」 「要是沒有其他事情,我就先離開了。」 熱絡的話語被突地打斷──側頭撇過的眼瞳勾劃出黃金色的流光,沒有時間顧及形象,燭台切光忠錯愕地口齒微張,眼睜睜地目送對方離去,迅速得沒有一點挽留機會的腳步,果然是名符其實的田徑社成員。 難得可以近距離接觸,但卻沒有時間好好記住她的容貌啊。 「對了,我應該只有在吊飾上刻了名字才對,為什麼……」 那個孩子會知道我的班級位置呢? 滿滿的困惑不斷湧上,但是能夠解答的身影已拐過長廊轉角,她飄揚的髮尾消失在通往下層的階梯口──是比他們還要小一屆的學妹,這是燭台切光忠目前能夠獲得的唯一答案。 「……之後還有機會再見到面嗎?」徐徐嘆息,燭台切光忠輕握住口袋中的吊飾,牆沿的時鐘指針已走向整點,再過不久便是上課鐘響的時間,思索著下一堂課程的內容與進度,他轉過身去,準備回到自己的位置── 喀拉。 堅固物體與地面擦撞的聲響從鞋尖端傳來,滾動了幾圈後停留在不遠的前方,被桌椅陰影覆蓋的皮件,閃爍著似曾相似的銀白反光,燭台切光忠彎下腰來,曲指勾住鑰匙圈的鐵製圓框。 使用原色皮革製作的長方形卡夾,在四個圓角處縫製著深紅棉線,隨意的間距帶出了濃厚的手作風格,放置在裡頭的通勤車票,上面還貼著各種貓咪圖案的透明貼紙。 伸手往票夾內側摸索,燭台切光忠抽出了壓在車票後方的另一張卡片,淺灰素底,襯著印刷有些模糊的證件照片,整齊排列的文字,展示出了卡片主人的相關資料。 他的手指劃過最上方的文字,黑色打印的資料,傳來了與平滑卡面不同的粗糙觸感。 「大俱利伽羅──」 五個文字、一個空格、兩個文字。 橘紅陽光、落日的操場,她奔跑的姿態,刻劃在過往午後的記憶,化作七個工整的電腦字跡,映入了燭台切光忠的腦海深處。 他緩慢地覆誦,帶著生澀與不熟悉的聲音。 「大俱利伽羅……廣光?」 END |